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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1月23日 星期五

鄰居婆奏仔與看護阿立


婆奏仔和我們當了四十年以上的鄰居
認真算起來其實超過了一甲子的歲月了
婆奏仔算一算也要九十歲(或已經九十歲了)

有時候在小鄉村裡,時間似乎是靜止的
常常大家回頭認真一算,才發現時光飛逝,哪個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屁還已經上學了,哪個戴眼睛不愛講話的臭宅大孩已經結婚生小孩了
大家的記憶常常就這麼"集體"地停留在五年前,甚至十年前,但日子依舊繼續的過
我覺得這樣的日子甚好,因為夠安逸、夠平靜,才會讓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覺
如果在城市裡,行事曆裡總是精準的倒數著領薪水的日子,哈哈哈..

我們對婆奏仔的記憶也是如此
我們一直以為他是個六七十歲,住在我家附近的人
從小就看著她,直到長大,其實是她看著我們家每一個小孩長大,在大家的童年中,她從來沒有缺席過

婆奏仔並不是個開朗健談的人,但我覺得她這樣的形象,更符合台灣絕大多數老人家
不擅言詞,一生卻這樣辛勤的工作,也背負著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
小時候,我一直以為婆奏仔是我們的親戚
因為我們家族人數實在太過於龐大,往往人來了都不知道要叫什麼
不過不外乎是"叔公"、""姑婆"或"叔叔" (因為阿公和爸爸都是老大的關係,以至於沒什麼使用到"伯公"和"阿伯"這類的詞彙)
"婆奏仔"這個詞彙,對小孩來說算是"親戚詞彙類",再加上她每天都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的,自然把她歸屬在"親戚"這個族群裡

嚴格說起來,婆奏仔和我們並沒有親戚關係(但後來又聽說一、兩百年前可能有....)
她和先生早年在村裡賣豬肉,依稀記得阿嬤曾背著我跟她買過豬肉
先生過世後,豬肉攤也就收起來了

婆奏仔有三個小孩,兩個兒子一個女兒
其中一個兒子聽說因為後來生意做得不順利,得了精神疾病,也就一直在精神病院沒有再出來了。另外兩個小孩則都在外地工作,極少回來過。事實上,從我有記憶開始,直到現在也超過20年,似乎從來沒有看過他們。

簡單來說,婆奏仔就是個獨居老人
但因為左鄰右舍都認識,和我們家也不錯,彼此有照應,日子過得也還可以
小時候,她常和阿嬤一起剝蓮子、削芒果青、剝龍眼乾...等幹些小雜活,我也常參與在其中。
每次回家總可以看他在門口,依照季節的不同,做些不同的小雜活。春天是青芒果、夏天是蓮子,深秋時節則是龍眼乾。因為台語之破爛,看到他也只是打打招呼,用很破碎的台語說我從學校回來了,要住多久。至於詳細的情節,就由阿嬤來報備,加入他們談天的內容。

這樣的景象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。至少到大學畢業前都是如此。直到有天,婆揍仔在浴室滑了一跤,開始長期坐輪椅後,才開始改變。

婆揍仔開始坐輪椅後,本來家人想將他送到養老院去,但婆揍仔堅持不住養老院,因此家人為他找了個看護,也就是阿立。阿立是個越南人,離鄉背井來台灣工作,阿立永有高學歷,為人聰明,做事也很俐落,在台灣短短一兩年的時間,便學會中文,開始照顧婆揍仔後也開始學台語,現在台語基本的溝通應對都已經沒問題了。甚至比我這個假在地人還要流利。

阿立和我們家的關係也很不錯,婆揍仔開始坐輪椅後,就無法像以前一樣炊粿、做些小雜活,因此每次我們家炊粿的時候,總是會捧個幾碗過去給他們。阿立看到大家在剝蓮子,也靠過來看,看著看著也就會了。阿立總是推著婆揍仔到後門因為長期的"互通有無",因此也知道婆揍仔的兒子及媳婦是如何對待阿立。婆揍仔的兒媳婦為人很精明,雖然阿麗是個醫療看護,但總是叫他擦窗戶、打掃家裡。兒媳婦不在時候,是阿最開心的時候。好家在,兒媳婦很少回來。

因為阿立的約到期了,必須返回越南了。這時候兒子和兒媳又萌生了想把婆揍仔丟回養老院的念頭。婆揍仔還是很堅持不要,在家裡有左鄰右舍互相照應,為什麼要去養老院給人家關?但因為按照規定,阿立如果要再續約的話,還是得先返回越南一個月再回來,這段期間,勢必還是得先住養老院一個月。以兒子、媳婦的立場來說,最好就一直住在養老院就好了。因為兒子很想把祖厝給賣了,賣的錢拿去給孫子在台北買房子。婆奏仔當初也是因為愛兒子,所以把先生留給他的一大筆錢都給了兒子,在婆奏仔堅持不去養老院的時候,兒子竟大聲訓斥婆奏仔,還要脅她說不要再養她。出於無奈,婆奏仔還是先去養老院住了一個月。

阿立的薪水在這裡十分微薄,但相較於越南老家,其實是高收入。阿立的先生在當地的小學工作,阿立有個年僅五歲左右的小孩。台灣到越南的來回機票十分昂貴,一般外勞簽約到台灣後,直到期滿被遣返這中間三年都不曾回家鄉。聽說阿立的小孩在當地非常討厭上學,因為會被笑是沒有媽媽的人,阿立在講這段故事的時候,充滿哀戚。阿立考慮到小孩,還有想要生第二胎的打算,本來這次期滿回去後就不要再續約了。但因和婆揍仔相處久了,覺得不捨,(雖然他兒媳婦壞透了...)和我們這些鄰居相處融洽,最後還是答應續約。依照合約,弱外勞打算先被遣返之後再續約的話,回去的機票錢是仲介要付,雖然不知道比例是多少,但很大多數的仲介都會直接從外勞的薪水裡把機票費扣除掉,這一扣,可扣掉了阿立要三個月的薪水。當我們大家知道這消息的時候,都感到十分震怒,但就如同阿立所說,也不能怎樣,如果把仲介弄得不高興了,他也別想來了。

世界上這樣不合理的事情很多,喪失到德良知的人也很多。

阿立在準備東西回去的時候,所有的親戚們不知為何的也忙了起來。大家幫阿立想著有什麼台灣名產可以讓阿立帶回越南。我們家最一如往常也最沒創意的就是買盒台中的俊美鳳梨酥。(一定要俊美的才行!)沒想到那天到台中的時候,俊美以經關門了。費媽最後自己趕工作了兩個蝶谷巴特的袋子送給阿立,讓他帶回去送人。費嬸也到台南買了幾樣東西讓阿立帶回去。

阿立一走後,婆揍仔的兒子和媳婦果然帶人來估價了。小鄉村裡,這種事總是蠻不住,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的說,這下婆揍仔可能不會再回來了,而阿立也能就這樣被轉借出去。

一個月後,阿立回來了。仲介立刻載著阿立到婆揍仔家,但卻沒有看到婆揍仔。等待阿立的是婆揍仔的兒子和媳婦。夫妻倆原本想說,婆揍仔在養老院住了一個月後可能會因此願意待在養老院。不料婆揍仔還是心心念念的回老家與阿立。夫妻倆出此下策的想說,那就把阿立和婆揍仔接到他們家與他們同住,祖厝還要賣。聽到這消息的,不僅是婆揍仔感到崩潰,阿立也很崩潰。若要和兒媳朝夕相處,她就有做不完的家事了!(兒媳婦則獲得免費幫傭一枚...)就在兩人哀痛的住進兒子家的第一天,便發現婆揍仔的輪椅無法駛進兒子家的廁所。若婆揍仔要住在那,她們家的浴室勢必又要重新整修了。就基於這有點好笑的理由,婆揍仔和阿立又被丟回老家了。

她們回到老家的第一天,阿立心情特好,一邊清理家裡一邊唱著歌。過去熟悉的日子,又這樣繼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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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小,我們就常在婆揍仔的庭院跑跳、出入。相信在鄉下長的小孩似乎都如此。對於每戶人家之間的"界限"定義十分模糊。我記得我們還曾經在她庭院上為一隻死掉的麻雀舉行葬禮、還舉行了一個奇怪的儀式在那邊燒報紙被抓到,回家被痛毆了一頓。

婆揍仔永遠知道哪個小孩回來了、去夜市玩耍、又跑出去偷買飲料。(因為一定都從她家庭院經過)我們也一直以為彼此的關係這樣,時間就一直停置著。

有回回家,我們家和婆揍仔家之間卻築起了高牆,阻隔了我們跨到婆揍仔家庭園的去路。牆一圍起來,不僅我們無法跑去人家庭院跑跳,阿立也無法輕易的推著婆揍仔到後院吹風納涼(就隔起來了,是要吹什麼風)。這舉動著實讓我不明白,但大人們卻抿著嘴不願多說什麼。

在高牆築起後沒多久,新家也整頓的差不多了,整家族的人就定居在那,結束了我們和婆揍仔當鄰居一甲子的歲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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